落英在扉页上散开，遗留下淡淡的芬芳。她的手指箍着水杯的把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啪！”粉碎！
水杯随着她用力而掉在地上，玻璃散落一地，像盛开的康乃馨，她轻轻地将手从碎片上划过，纤细的手指染上一抹殷红。“孩子，该回家了。”老人厚实的声音在这个十八岁女孩面前有些底气不足。“房租我明天就会给你。”女孩儿没有抬头，她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片，一片，两片……“出来这么久，该回家看看了，你……”
“我说了，五月份的房租我明天就会给你，每个月的月初交钱，我记得！”女孩语气里有些愠怒，但依然没有抬头，似乎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手底的碎片上。“回家看看你母亲吧，我这个破房子，你随时都可以来住，我不需要你的房租。你父亲已经离开她了，不管怎样，你都应该在她身边。”老人的声音近乎是哀求，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无力感。“母亲？”女孩儿冷哼一声，“你是说她吗？这两个字她配吗？”“她……”“够了！”女孩抬起头，眼里的冷峻逼近老人的瞳孔，用一种盛气凌人的口气回应着“我跟你的关系，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她跟你什么关系！你未免管得也太多了吧。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另找房子住。”
老人眼神有些慌乱，“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她对你那么好，你却……”“好？哼！那些都是她自愿的，我并没有要求她什么。”“对，你并没有要求她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为了你一天做三份工作是她自愿的，她晕倒在马路上是她自愿的，她为了你不让学校开除而给校长下跪是她自愿的，就连她去年将你从车轮下推开自己却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也是她自愿的。这些都是她自愿的，你并没有要求她什么，全部都是她自作自受……”老人松弛的肌肤因激动而开始颤抖，她深陷的眼窝有种东西在晶莹地闪动着。老人闭上眼睛，努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那些都是她欠我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爸爸也不会扔下我们而去找别的女人。”
女孩儿的指缝间开始渗出血来，但依然没有停止她捡拾碎片的工作。“她……欠你的……记住，她是爱你的，你现在捡拾的每一个碎片，都代表她对你的一份爱。”老人转过身，瞳孔里一片灰暗，本来微驼的后背，越发显得弯曲了。女孩儿的手停在半空中，这是十二岁那年，那个女人送给她的儿童节礼物，她为了这个礼物，连续上了三天的大夜班。女孩儿咬紧嘴唇，眼神有些恍惚。
“你，你是谁？为什么你会都知道？”女孩儿像想起什么，抬起头凝视着老人的背影。老人叹了口气，朝窗外看去。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碎在地上，穿过破旧的窗扇散落在老人的眼睛里，晶莹发亮。“你母亲是我二十年前离家出走的女儿。”走廊里响起地板与拐杖的撞击声，老人的话在女孩儿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她看着老人的背影渐渐模糊，和那个女人的面孔渐渐融合到一起……女孩儿嘴角不自觉地上翘，明天是这个月的第一个周末，家里的小兔子该下崽儿了吧，康乃馨也一定开得很美丽吧，今天的母亲节好像快到了……她低头，继续捡拾地上的碎片。